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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真实人生

      第四章  山路的迎亲队2

      大山里,数座巍峨的高山下面,有零落的两三户人家。背靠密林山间,下临百尺深壑,木建的数间瓦屋显出古旧的气息。房屋旁边有老树修竹,还有长着比人还要高大的魔芋林,姜藕花大红一片。主屋边上侧房里的灶火,木块燃得正旺。大锅里正冒着热腾腾的水汽,萝卜呀骨头呀正在里面翻滚。坝子边一个宽大的木盆里放着一大堆刚吃完的碗筷,两三个50来岁,头缠布巾的妇女们正在忙着清洗。

      正屋里挤满了很多人,正在观看新郎和新娘给长辈们鞠躬道别。

      新娘的母亲在伤心的哭泣,旁边的至亲们也陪着流泪,新娘也是满含着泪水边说边哭。媒人则在一边不停地述说安慰。这便是西南乡村的“哭嫁”习俗。出嫁那天,即便新娘巴不得赶快和心上人出双入对,也要装着舍不得离开父母的样子哭哭啼啼;也即便母亲恨不得快些把女儿这个“赔钱货”嫁出去,也要显得伤伤心心。一旁的亲人姐妹也是吚吚呜呜,一个个显得依依不舍。

      房屋的外面则是一片忙乱的景象。

      刚吃完酒席的抬嫁妆的队伍,拿长木棒的人,有的在绑睡觉用的婚床,有的在绑装粮食用的柜子,有的在绑放衣服用的衣橱。拿扁担的人,有的在两边各绑了一个小木箱子,试着轻重和高矮。这个箱子是用来盛放小东小西的物件用的,可算是新娘用的百宝箱。有的在抗着吃饭用的新木桌子,有的则在捆绑板凳或椅子。还有一个直接用头顶着洗脚盆。由于路途遥远,他们一吃完饭,就立即做好准备,只等新娘家一发话,唢呐声一响,就会马上捷足先登,溜之大吉。抬盒的里面则装着脸盆、被子、毛巾、茶瓶之类,也在一旁翘首而立,整装待发。

      余老二走得累了,不过吃了饭,歇息了一会儿,精神也恢复了过来,和父亲他们三人一起坐在大门前的板凳上,等待着新郎新娘走出大门。

      此时所有人最想看到的,就是新娘穿的什么衣服,长的什么样子。等她一出来,大家就会各自在小圈子里面品评一番。

      唢呐客称之为“千家门户的客”。因为他们的一生中要迎接成百上千的新娘,走进各种各样的家庭,自然也就会见惯了各种各样的新人,所以跟其他人不一样,对看新娘已经习以为常,并不在意。他们最在意的是新娘家会给他们多少的“利时钱”。

      所谓“利时钱”,实际上就是除去新郎家给的出场费“正价”之外,在几个特殊的时间给予唢呐客的“小费”,以讨吉利之用。一般说来,在这几个时候,男女双方都会给他们“利时钱”。男方迎亲前夜,会给唢呐客一人一包烟,一共一元二角的“开喜利时钱”;第二天大喜日子会再给一人一包烟;娶亲队伍到了新娘家时,新娘家也会给唢呐客一人一包烟。到了“发亲”的时候,新娘家还会给“发亲利时钱”,一般也是一元二角。当然,也有只给四角钱的。具体给多少,主要看主人家的财力或者大方程度。不管每次给四角的或者一元二角的,都有个说法:给四角的叫“四季发财”,给一元二角的叫“月月发财”,取个好听的名字,不外乎大家讨个讨个吉利。也还有换哨子的,称之为“换哨利时钱”。所谓“换哨子”,就是在结婚流程完毕,唢呐客走的时候,主人要求把唢呐客当天吹过的唢呐吹嘴上的发音哨子予以换掉,称之为“换哨子”。因为有种迷信的说法,如果唢呐客把吹过的哨子拴在竹子的尖上,当风一吹的时候,竹子随风摇动,哨子就会发响,新郎新娘就会“吵架过孽”,为了防止这种事情的发生,有些主人就会要求换掉唢呐哨子。当然,相应的,唢呐客就会要“换哨利时钱”,并还会做一个简短的小仪式,说上一些祝福新人们的“四言八句”。

      余世芳他们这次到的这个主人家算是比较有钱且也比较大方的人家。给的出场费是12元,烟给的也是二元五角一包的“飞雁”牌香烟(也有的只给1毛六的“蓝鹰”甚至8分一包的“经济”)。“开喜利时钱”也是给的“月月发财”即一元二角。平时他们到的大多数人家,一般给的出场费大多是6元、8元或者10元,利时钱也有的只给“四季发财”。当然,这个也要看办喜事的“日子”。如果办喜事那天的“日子”好,属于“黄道吉日”,嫁娶的人多,唢呐客就会把出场费价格“熬”的贵一些,利时钱也多一些,因为你不请自有他人请。此时临近发亲,余世芳他们都翘首以待,看新娘家会给多少“发亲利时钱”。

      “嘭嘭嘭”,一阵鞭炮声响,发亲时间到了。一时间,敲锣声、唢呐声、鞭炮声响成一片。

      新郎的后面,一个身穿大红花衣服,长得秀气苗条的山妹子在亲人们的拥族下哭哭滴滴又羞羞答答地出门了!

      “哇,新娘确实长得乖!李三娃有福气!”一时间前来接亲,以前又没有见过新娘的男方“三亲六戚”、“塆中团邻”们都在对新娘进行指指点点、议论纷纷。新郎也是喜笑颜开,一脸的春风得意。

      新娘父亲走出来,将崭新的利时钱塞进了唢呐客余世芳的手里,他们几个人凑头一看:月月发财!不错!他们都开心地笑了。吹得也更起劲,锣鼓声打得也更响亮了。而且这个面色黝黑的中年男人还分别额外地拿了两颗大大的喜糖给了余老二和周贤川,并爱怜地揪了揪余老二的脸都一下。第一次得到主人家发的这么大的喜糖,小男孩顿时心里也是乐滋滋的!旁边有和余世芳熟悉的知情人告知他,原来这家主人是在龙华山里的煤矿工人,比起只耕田种地的农民,他家显然比一般的农民家有钱。不然,怎么可能给女儿配置的嫁妆是如此的齐全,属于所谓的“全堂家具”。

      于是,接亲的、送亲的,一行比原来增加了三分之一的婚礼队伍又浩浩荡荡地出发了。那些抬嫁妆的青壮年们,趁着刚吃完饭、力气正盛的时候,一个个争先恐后地冲在了前面,以在体力不济的时候歇歇,等待后面的大队伍。

      沿途上,正在做庄稼的农民们、路人们见崭新的家具一件又一件,16个肩上“抬盒”的人一溜儿排开,迎送亲的队伍浩浩荡荡,都是啧啧称赞,露出羡慕的目光给予了足够艳羡的“目视礼”。一路上鼓乐齐鸣、锣鼓喧天,好不热闹!

      余老二尽管已走得皮搭嘴歪,但好歹一直咬牙紧跟着队伍,路上配合敲“嘣锣”时一个也没有错漏。这倒让余世芳的师兄周忠文颇有点刮目相看了。

      走走停停了四个多小时,新娘一到男方家村子口,便又是一阵噼里啪啦的鞭炮声响起,在家的亲友乡邻们夹道相迎,尽管一路疲惫,拜堂的仪式照样按规矩一样不少,及时进行。农村的新婚仪式也是根据主人家的条件可大可小。讲究的三叩六拜,祖先父母长辈一个不拉,当然也少不了红包。多少根据自身条件而定,同时也是礼尚往来。以前别人家给多少,自己回礼大概也是给这么多。其中的暗中算计,嘴上不说,心里门清得很。不过很多长辈都挣着去给新娘铺床。因为这会额外得到新娘给的红包。有小朋友的亲戚特别是有小儿子的,在床铺好后还会去“滚床”,这也会额外得到新娘给的红包。这个红包钱一般也是根据情况给“月月发财”或者“四季发财”。

      屋里面热热闹闹,屋外也是一篇繁忙。两三百人的酒席,是要吃上几轮的。因为坝子里只容得下十张桌子,一桌八人,一桌吃完,也就八十个人。桌子上摆有十个菜。主菜:扣肉一碗,里面只有八块肉,一人一块,不能多夹;“八大点”(炖的猪腿子肉,肥夹瘦切成大小均匀的柱快形状)一碗,也只能一人一坨。滑肉(用麦面炸的酥肉,煮汤里面,称之为滑肉)一碗,一般也只有八坨,一人一坨,也是不可多取的;其余的次菜有魔芋块、瘦肉片混炒时蔬、豆腐、海带、萝卜汤一大碗、粉条、咸菜或豆蚀各一碗。吃饭的时候,专门有几个人端着盘子添饭,一般添饭人都是女性,她们端着饭盘东张西望,发现谁碗里的饭吃完了,添饭人就会走到他身边给他添加。要喝酒的,则用一个大碗,倒上土制高粱酒,一个一个轮流喝。

      客人们吃饭的时间,就是唢呐客奏乐的时候。这个时候,唢呐客一般是坐在堂屋外面的“街檐口”,吹奏的一般来说就是座乐曲子了。座乐曲子大多用不上“嘣锣”,这些曲调基本上比较悠扬婉转,有助于客人们进食和享受。余老二此时便可随意一些。一些喜欢听的大人小孩们此时也多会过来围观。而每当这个时候,大人们就会对这个小男孩问这问那,嬉笑打趣一番,常常弄得他满脸通红,不好意思。因为在他眼中,当一个小唢呐客是比较低贱的职业,是会被他人看不起或者嘲笑的。这让他难免有那么一点自卑。

      唢呐客一般都是和主人家一起吃最后一桌席。运气好的话,主人会多加一个肉菜。这次的主人家,新郎的爸爸格外的大方,单独炒了满满一大碗瘦肉片端上来,坐下来和两个大人便抽烟,边喝酒,边吃饭,边聊天。余老二便趁此机会,将平时难得吃到的肉片一夹再夹。其实他也想着家里的妹妹小琼,姐姐泽会。要是她们也能吃上这些美味多好呀。曾经有过桌子上有多余没吃完的干酥肉,父亲放进口袋里带回家给家里人吃。不过这样的情况总是很少。因为大多数都是没有多余的,即便有多余的,也是添饭的人在一边盯着收走了。

      聊天中,主人将10元出场费给了余世芳,另外的两元早已提前作为“交头钱”(定金)给了。然后他说道:

      “我要换哨子。可以吧?”

      因为换哨子要额外给钱,所以很少有人会换。因为绝大多数人只把这个看着一个迷信而已,而且也大都相信唢呐客一般不会将哨子拴在竹尖上做出那种过恶的事情。所以当主任提到这个要求时,余世芳有些意外。

      “这个没得问题,只不过这是要给换哨子的利时钱的哟。”他回答。

      “对头,这个是我们这行的规矩。”周忠文补充道。

      “给就给嘛,没得问题。”主人爽快地答应了。

      “其实我们不可能做出那种事情。”余世芳说。

      “我晓得。晓得你们不会,不过图个开心吉利而已!听说还要有个仪式,我还没有看到过。”主人的意思余世芳很明白,他要通过这个仪式获得好的口彩和祝福。

      有很多唢呐客是不知道这个仪式的,因为这里面要说很多的“四言八句”,唢呐客大多都没有什么文化,因此是不可能记得到这个四言八句的。所以很多人行里行外的人听说过换哨子的事情,但却真的没有见到过。这个,余世芳的师兄周忠文也不会,因为他也是属于没有文化的人。

      余老二也是很好奇自己的父亲换哨子会是一个什么样的过程,所以也期待着认真地看。

      在农村人中,余世芳算是个比较有文化的人,尽管只是个高小,但也比大部分的农民强。当年他师傅教给他的换哨子四言八句口诀,尽管他很少用,但口诀他却是牢牢地记在了里的。

      重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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